第一章凤冠凉我站在铜镜前，看着青竹小心翼翼地将九凤金冠戴在我头上。

金凤口中衔着的明珠随着我的动作轻轻摇晃，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映得镜中人面色如雪。"娘娘今日真美。"青竹站在我身后，

手指灵巧地为我整理着凤袍领口的盘扣，"这身正红色凤袍衬得娘娘肌肤胜雪，

陛下见了定会欢喜。"我望着铜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妆奁边缘："是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青竹没有察觉我的异样，

继续兴致勃勃地说："听说今日中秋宴上，西域进贡的夜光杯也会呈上来。陛下上月就说过，

要留给娘娘第一个用..."我的目光落在妆奁一角那只木雕小雀上，我伸手将它捧起，

木质的触感已经因为常年的抚摸变得光滑温润。"娘娘又看这个了。"青竹叹了口气，

语气里带着心疼，"这木头雀儿都褪色了，改日让尚工局用上好的紫檀重新雕一个可好？

"我摇摇头，指尖轻轻描摹着小雀的轮廓："不必了。"那是十二岁那年，

萧锦鸣偷偷塞给我的。记得那日我正在相府后院的秋千上看《诗经》，

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谁在那里？"我合上书卷，警惕地问道。

假山后探出半个脑袋，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脸上还沾着木屑。他涨红了脸，

结结巴巴地说："楚卿棠，是我！三皇子萧锦鸣。"我慌忙要行礼，他却急急摆手："别！

我、我是偷溜出来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粗糙的木雕小雀，"这个...送给你。

"那时他还是个不得宠的皇子，我是丞相嫡女。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了雕这个小物件，

在冷宫的月光下刻了整整三天，手指上全是细小的伤口。"娘娘？

"青竹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时辰不早了。"我轻轻将木雀放回原处："三年了。

"声音里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怅然。三年前我及笄那日，先帝突然下旨赐婚。消息传来时，

我正在闺房绣花，针尖扎破了手指都不自知。"**！**！"贴身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

"圣旨到了，老爷让您赶紧去前厅！"我跪在香案前，听着宣旨太监尖细的声音，

整个人都恍惚起来。直到萧锦鸣亲自来迎亲那日，十里红妆，举城欢庆，

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喜轿内，我攥着绣帕的手心全是汗水。

轿帘被掀开时，一只修长的手伸到我面前。"棠儿。"他轻声唤我的闺名，

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我颤抖着将手放在他掌心，立刻被他温暖的手紧紧握住。

宫殿喜堂上，他借着夫妻对拜的机会，在我耳边低语："棠儿，此生定不负你。

"那誓言仿佛还在耳边，可如今..."娘娘，该动身了。"青竹为我披上绣着金凤的纱帛，

小声提醒道，"再晚些，陛下该派人来催了。"我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铜镜。

镜中的皇后妆容精致，凤冠霞帔，威仪万千，只是眼底那抹黯然怎么也遮掩不住。"走吧。

"我挺直脊背，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青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娘娘...今日穆家**也会出席宴席。"我脚步微顿，

广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本宫知道。"殿外秋风拂过，吹落一树海棠。花瓣纷飞中，

我仿佛又看见那个在相府后院，红着脸送我木雀的少年。而今时今日，

那个少年已经三个月未曾踏入凤仪宫一步了。华阳殿内，鎏金铜鼎中焚着龙涎香，

青烟袅袅升起。百官已按品阶入席，觥筹交错间，珠光宝气映得殿内辉煌如昼。我端坐凤位，

手指轻轻摩挲着案上的青玉酒盏，目光不时瞥向殿门方向。九凤金冠压得脖颈发酸，

我却不敢有丝毫松懈。"陛下驾到——"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喏，殿内霎时安静下来。

当那抹明黄色身影终于出现在殿门口时，我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

藏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帕子。可这份悸动还未蔓延至眼底，便很快沉寂下去。

他的目光只是礼节性地扫过我，就像在看一件精美的摆设，随即便转向了跪伏在地的群臣。

"众卿平身。"萧锦鸣的声音清冷疏离，

与记忆中那个会柔声唤我"棠儿"的少年早已判若两人。宴席过半，珍馐美馔已上了三轮。

乐师们忽然换了曲调，原本悠扬的宫乐转为轻快的西域旋律。一队身着薄纱的舞姬翩然而入，

为首的女子一袭素白纱衣，面上覆着同色轻纱，纤腰楚楚，旋转间如弱柳扶风。

我注意到萧锦鸣放下了手中的酒盏。那女子的舞姿确实曼妙，

每一个回旋都恰到好处地露出纤细的脚踝，纱衣飘飞间隐约可见雪白的肌肤。

当她一个仰身折腰，面上的轻纱忽然滑落——"叮"的一声，我的金护甲不小心碰倒了酒盏。

因为我清楚地听见身侧萧锦鸣呼吸一滞。面纱下的容颜确实惊艳。杏眼含春，樱唇点朱，

最动人的是眉间那点朱砂痣，衬得整个人如画中仙。"臣女穆清雪，

恭祝陛下、娘娘中秋安康。"她盈盈下拜，声音娇软得能滴出水来，

眼角却偷偷向上瞟着龙椅上的男人。萧锦鸣竟亲自执起金酒壶，

斟了杯葡萄美酒："穆**一舞倾城，当赏。"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握着夜光杯，

看着穆清雪接过时故意用指尖划过他的手背，更看着我的夫君，他非但没有躲开，

反而唇角微扬。宴席散后，我独自站在回廊下。夜风拂过脸颊，带着初秋的凉意。

天边的圆月明晃晃的，照得人眼眶发涩。"夜凉露重，皇后早些歇息。

"萧锦鸣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惊得我手指一颤，帕子飘落在地。

他对我的称呼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冰冷的"皇后"，再不是那个带着温度的"棠儿"。

我缓缓转身，正欲行礼，却见他已大步流星走向相反的方向。顺着他的身影望去，

穆清雪正被宫女搀扶着登上软轿。她回头望了一眼，对上我的视线时，

竟露出一个胜利般的微笑。萧锦鸣走到轿前，亲自为她撩起了轿帘。月光下，

我看见他低头对她说了什么，引得她掩唇轻笑。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却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青竹默默拾起我掉落的帕子，轻声道："娘娘，回宫吧。

"我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轮圆满得刺眼的明月。忽然想起母亲曾说：月满则亏，

水满则溢。我们的感情，是不是也到了该亏缺的时候？第二章朱砂劫窗外秋雨淅沥，

我坐在暖阁里绣着香囊，银针在锦缎上穿梭，绣的是两只相依偎的雀儿。

忽然殿门被猛地推开，青竹提着裙摆急匆匆跑进来，发髻都散乱了几分。"娘娘！

"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行礼都忘了，

"陛下...陛下竟为那个穆清雪在御花园建了座西北风格的'雪清阁'！

用的还是国库银子！工部的人说，光是从西北运来的胡杨木就花了三万两白银！

"我的手指微微一顿，针尖在锦缎上停留了片刻。"本宫知道了。

"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青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您就不生气吗？

那穆清雪入宫才三个月，陛下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现在又..."我抬起头，

目光穿过半开的雕花窗棂。院里的棠花被雨水打落，粉白的花瓣沾着水珠，

一片片坠在青石板上。恍惚间，我仿佛看见去年此时，萧锦鸣坐在这扇窗前，

手持螺子黛为我描眉的场景。"棠儿的眼睛比这棠花还要好看。"那时他这样说，

手指轻轻抚过我的眼尾，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生气有用吗？"我轻声问道，

更像是在问自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香囊上已经绣好的一只雀儿，

那是按照萧锦鸣送我的木雀绣的。青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跪在我脚边，

声音哽咽："可是娘娘，您和陛下是青梅竹马啊...当年先帝赐婚时，

陛下高兴得在御花园里跑了好几圈..."是啊，青梅竹马。我在心里默念这四个字，

舌尖却尝到一丝苦涩。那个会为我摘星星摘月亮的少年，

如今却把整座宫殿都捧给了另一个女人。针线继续在锦缎上游走，我想把另一只雀儿也绣完。

忽然指尖传来尖锐的疼痛，低头看去，殷红的血珠正从指尖渗出，滴在绣好的雀儿眼睛上，

将那黑色的丝线染成了暗红。"呵..."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多可笑啊，我连这点痛都忍不住了。"娘娘！

"青竹惊呼一声，慌忙掏出帕子按住我的手指。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心疼，

仿佛受伤的不是我的手指，而是别的什么地方。"怎么这么不小心！

奴婢这就去传太医...""无碍。"我抽回手，看着帕子上渐渐晕开的血迹，"这点小伤，

过几日就愈合了。"窗外雨声渐大，打在屋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望着被雨水模糊的庭院，

忽然想起大婚那夜，萧锦鸣握着我的手说："棠儿，我会一直护着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如今这偌大的皇宫里，能伤我的，也只剩他了。青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我却已经听不进去了。手指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比起心口那种钝刀割肉般的疼，

实在算不得什么。我重新拿起绣绷，一针一线继续绣着，只是那雀儿的眼睛，

终究是留下了洗不去的血色。第三章木雀裂那日秋雨缠绵，我最终还是病倒了。

太医诊脉后说是风寒入体，开了几副苦药便退下了。可我知道，这病根不在身上，而在心里，

那团日夜灼烧的心火，一点点熬干了我的精气神。萧锦鸣派了太医院院首来问诊，

自己却从未露面。倒是有宫人"贴心"地告诉我，穆清雪近日日日伴驾游园，

陛下为她画了幅《美人扑蝶图》，还题了"雪肤花貌，绝世独立"的诗句。"娘娘，

该喝药了。"青竹捧着药碗，眼圈通红。我知道她昨夜又偷偷去太医院催药，

被穆清雪的宫女奚落了一番。这日高热稍退，我强撑着坐起身来。窗外秋阳正好，

照得满室生辉，却驱不散我骨子里的寒意。"把那个檀木箱子拿来。"我吩咐青竹，

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箱子里装着我的嫁妆，还有这些年萧锦鸣送我的小物件。

最上面躺着那只木雕小雀，不知何时竟裂了一道细缝。我的心猛地揪紧，小心翼翼地捧起它，

指腹摩挲着那道伤痕，仿佛这样就能让它愈合似的。忽然，我发现雀腹处有一圈极细的纹路。

轻轻一旋，雀腹竟应手而开，里面藏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愿得棠儿心，白首不相离。

——昀"字迹稚嫩，笔画却力透纸背，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写下的誓言。

我仿佛看见十四岁的萧锦鸣，躲在冷宫的角落里，一笔一划写下这句话时的模样。

那时的他眼神清澈，说要我做他的妻子时，连耳根都红透了。泪水模糊了视线，

一颗接一颗砸在纸条上。我慌忙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湿。

当年那个会为我熬夜雕雀、会为我偷摘御花园海棠的少年，如今在哪里？"娘娘！

"青竹慌张地跑进来，打断了我的思绪，"穆贵妃往这边来了，说是来探病！"我急忙拭泪，

将纸条藏入袖中。还未整理好衣冠，穆清雪已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她今日竟穿着正红色宫装，那本该是皇后专属的颜色，裙摆上还用金线绣着凤凰纹样，

这分明是逾制的打扮。"姐姐病中寂寞，妹妹特来探望。"她笑得甜美，

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我手中的木雀，"这破木头还留着做什么？"她伸出涂着丹蔻的手指，

拿出一个玉雕放在我的床边，"皇后瞧瞧，陛下现在雕的玉器才叫精美呢，

昨儿还送了我一只羊脂玉兔。"我平静地将木雀放回锦盒："贵妃有心了。

"广袖下的手却攥得生疼，那张纸条在掌心发出轻微的脆响。穆清雪忽然凑近，

身上浓郁的玫瑰香熏得我头晕。她在我耳边轻声道："知道陛下昨夜在我榻上说什么吗？

"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耳畔，"他说你的眼睛太沉静了，看着无趣得很。

不像我..."她轻笑一声，"他说我眼里有勾人的光。"我猛地抬头，对上她挑衅的目光。

袖中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我清醒。忽然间，我笑了。"妹妹说得是。

"我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袖，"本宫确实无趣，不懂那些勾栏瓦舍里的手段。

"看着她瞬间变色的脸，我继续道，"不过妹妹既然这么得宠，怎么还穿着去年的料子？

那金线都泛旧了。"我指了指她裙摆上的凤凰，"这纹样还是本宫去年穿剩的样子，

尚服局如今连新花样都懒得给妹妹想了？"穆清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正要发作，

我忽然咳嗽起来。"青竹，送客。"我虚弱地靠在枕上，"本宫这病气重，

可别过了贵妃娘娘。"她咬牙切齿地站起身，裙摆甩得哗啦作响："皇后娘娘好生将养，

陛下说了，下月初一要去行宫围猎，特意嘱咐妹妹陪着呢！"待她走后，我松开紧攥的手心。

那张纸条已经被汗水浸湿，墨迹晕染开来，唯有"白首不相离"五个字还清晰可见。

"娘娘..."青竹担忧地看着我。"无妨。"我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

"本宫早就明白，深宫里的誓言，原就是用来辜负的。"窗外的秋阳依然明媚，

却再照不进我心里。那只木雕小雀静静躺在锦盒中，腹中的秘密已经随火光消散，

就像那个为我许下誓言的少年，早已消失在岁月深处。第四章荷塘计夏日的御花园，

荷花开得正盛。我独自站在九曲桥上，望着水中游鱼成双成对地穿梭在莲叶间。微风拂过，

带来阵阵荷香，却驱不散我胸口的郁结。"姐姐好雅兴啊。"这声音让我背脊一僵。

穆清雪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她今日穿了件桃红色纱裙，领口开得极低，

发间那支西域进贡的金步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是上月萧锦鸣赐给她的生辰礼，

据说整个京城仅此一支。我转身欲走，她却突然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甲修得尖利，

几乎要掐进我的皮肉里。"皇后娘娘就这么讨厌我吗？"她声音甜得发腻，

眼中却闪着毒蛇般的光，"连跟妹妹说句话都不愿意？"我正要抽手，

余光忽然瞥见远处回廊下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刹那间，我明白了她的用意。"放手。

"我压低声音警告，却已经晚了。穆清雪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

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啊——！"她抓着我的手往自己身上一带，整个人向后仰去，

扑通一声跌入荷塘。"救命啊！皇后推我！"她在水中胡乱扑腾，精心打扮的妆容被水冲花，

桃红色的纱裙湿透后紧贴在身上，显得狼狈不堪。我僵立在桥上，看着这出荒诞的戏码。

水花溅湿了我的裙角，却比不上心底漫上的寒意。"怎么回事！"萧锦鸣的怒喝声由远及近。

他飞奔而来，竟毫不犹豫地跳入荷塘，溅起巨大的水花。当他抱着浑身湿透的穆清雪上岸时，

龙袍的下摆已经沾满了淤泥。穆清雪在他怀中"虚弱"地睁开眼，

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陛、陛下...不关皇后娘娘的事，

是臣妾自己...不小心..."话未说完，她又"晕"了过去。萧锦鸣抬头看我时，

眼神陌生得让我心惊。"毒妇！"他咬牙切齿地指着我，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朕没想到你如此善妒！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是吗？"四周的宫人早已跪了一地，

个个屏息凝神，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我望着这个与我青梅竹马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荒谬。

他怀中的穆清雪睫毛轻颤，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得意。"陛下，

"我缓缓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无可挑剔，"臣妾告退。"转身时，

我听见穆清雪适时"苏醒"的抽泣声，听见萧锦鸣温柔的安抚："爱妃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