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两个月，我被人从亭台推了下去，染红一池碧水。苏沐康疯了一般跳下水救我，

甚至满身湿淋淋的亲自请来妇科圣手替我看诊。迷蒙间，

我听到外间有人在低声怒道：“少夫人如今是全府最宝贝的人，她本人若有任何闪失，

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我心头感动不已，只觉得夫君是世上最好的人。却听到他话音一转，

又再道：“你可知三日后，她就要被送去长安候府做美妾，孩子必然不能留下，

但..少夫人的身子更不能伤到。”心头陡然一冷，方才的那些甜蜜悉数变成毒药。

望着床前的月，我露出一抹惨笑。苏沐康要八月十五送我进长安候的门，可他却不知。

我这种人人都想得到的美人。或许...根本就不是人。没有人知道我醒了，

外面的对话仍在继续。苏沐康的小厮长旺垂着头，有些犹豫的问道：“大少爷，

这次虽然失手把少夫人推下水，可...御医说只是动了胎气，孩子还在啊，

难道要再动一次手？”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尚且平坦的肚子，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孩子虽在。可...他的亲爹，却没打算留下。透着屏风，我能看到苏沐康脸上决绝的神色。

“我原本以为周秀羽嫁给我十年都没有怀孕，是绝不会再有孕的，

却不想临着要将她送人之际，竟查出怀了孩子。”“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

”“这孩子绝不能留，不然被长安候知道，咱们全家都得遭殃！”“再说，

晴儿已经给我生了儿子，等周秀羽进了侯府，哄得侯爷高兴，我也能再升两级。

”“介时我对外宣称周秀羽重病去世，半年后再迎娶晴儿进门，她就有享不完的福。

”我躺在床上缓缓流下眼泪。原来，这近十年的相伴，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只要人家开口，

我就会被当成礼物一样送到别人的床上。哪怕我有孕也躲不过。不多时，大夫送来方子，

细细叮嘱道：“苏大人，虽然我按你要求开了落胎的方子和快速恢复元气的方子，

但我还是有必要说句实话。”苏沐康点头：“王御医，您请讲。”“少夫人体质不同于旁人，

能有孕实属不易，若是今日饮下落胎药，以后无论如何滋补保养，都绝不会再有身孕。

”苏沐康沉叹一声，脸上带着丝丝心痛。可开口的话却依旧冷如寒铁。“无妨，

她本就是个孤苦伶仃的琵琶女，能做我苏府少夫人已是三生有幸，如何配生下苏府的长子。

”我不配。那个舞姬出身的外室孙晴儿就配了吗？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谁又比谁高贵！

我默默笑着，眼泪一滴接一滴的从眼角划过。两刻钟后，苏沐康端着一碗药来到我床边。

他亲自将我扶起，温柔又体贴的对着我笑。“阿羽，来，把这碗药喝了，御医说你受了寒，

要喝点汤药驱寒。”我看着黑漆漆的汤药，心头痛的厉害。这明明是落胎药，

他却能如此淡然的端来我面前。“我怕苦，不想喝。”今时今刻，做不做母亲，

实际上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但我就是想看看面前的人是否会露出片刻的愧疚和不忍。

可我错了。苏沐康这种只见新人笑，不管旧人哭的虚情寡义之人，怎会难过愧疚呢。

他舀了勺药吹了吹，直接送到我唇边。“乖，你看夫君都亲自喂药了，你若不喝，

岂不是让下人笑话。”“来，我喂你。”药勺抵在唇边，不容反抗。好，我喝！一勺又一勺，

直到碗底只剩细碎的残渣。苏沐康拿起帕子细细的替我擦掉唇角的药汤，

像是欣赏什么绝世佳作一般。他的眉眼处染上丝丝不舍，好半天才说：“阿羽，

我永远不后悔娶你。”可我，后悔嫁你。须臾间，药效便发作的厉害。腹部绞痛难耐，

像是被尖刀一层一层刮下血肉那般。浅绿色的被褥在一瞬间被鲜红的血染成了可怖的墨黑色。

早早守在外面的医女快速进来把脉查看。“大少爷，请您节哀，孩子...已经没了。

”苏沐康不见难过，只是长长的松了口气。转过身，他故作悲戚的亲自横抱起我。

一如往昔那般体贴呵护，眼圈红红的痛声道：“阿羽，这里脏了，我先带你去我的院子休息。

”“你莫要难过，今日你撞到肚子又落水受了风寒，孩子没保住也是正常，

以后咱们还会有孩子的。”以后？我们怎么还会有以后？我惨淡的笑了笑，

将头埋在他的臂弯里，涕泪如雨下。等到三更天，我再次醒来时，

身上已经换上了干爽的衣物，腹部也不再疼痛。

那个孩子彻底的没了...我跟苏沐康的情分也到此为止。我双手合十祭出心口处的封印。

以指尖血做引，传出祭司的一缕幻影。“祭司阿婆，十年之期将到，

请您于八月十五那日解除我身上的禁制。”幻影点头后，叹息一声开口：“阿羽，

你这个傻姑娘！”我不傻，我只是知恩图报而已。没人知道，我琵琶弹得精妙绝伦，

人也美的如神妃仙子。只是因着，我...本就不是人。十年前，

我这个小小琵琶精终于修炼到可以幻化人形。游玩一番后，我来到盛京的琵琶馆做伶人。

别看我们是妖精，祭司阿婆却规定了许多条条框框来约束我们。

想要在人间游历就得靠自己的本事挣钱，绝不能做坑蒙拐骗的事。我生的好看，

又弹的一手好琵琶。不过三天，便成了最有名的琵琶馆的头牌。那时我年少不知事，

一心想觅得话本子里所讲的有缘人。苏沐康就是在一众纨绔欺辱我的时候挺身而出。

他明明只是只会拿笔杆子的书生，却丝毫不畏惧那些拳头，硬是将我在脏手下救了出来。

那年的八月十五，在香气扑鼻的桂花树下，他对我许诺。“阿羽，嫁给我吧，

我会一生一世护着你，永远对你好。”我爱他。没有犹豫的答应了。夜半时分，

我唤来祭司阿婆，用自己半数妖力换取十年之期。为了防止我在人间作乱，

阿婆收走妖力的同时也给我下了一道禁制。在人间的十年，被禁锢住妖力的我，

跟凡人并无两样。因为是妖身，能怀上孩子实属不易，

我甚至已经做好用剩下的妖力跟祭司阿婆再做一次交换的打算。为了孩子和苏沐康，

要我付出性命也值得。可惜...终归是我想的太美好了。爱情最是经不起考验。

也许苏沐康真的爱过我。但时至今日，也只是爱过罢了...拖着沉重的步子，

我来到了苏沐康的书房里。我想着，在人间就得按照人间的规矩，

写一封和离书了结前尘过往才算圆满。铺开纸张的时候，我不小心带翻了竹篓里的画卷。

一副画着晴儿挺起孕肚坐在秋千上的画陡然映入我的眼帘。画里，嫩白的柔胰覆在孕肚上，

她笑的格外绚烂，眉眼里皆是柔情。画卷下方还留着一排小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此生得晴儿相伴，夫复何求哉。”好一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抖着手，

我又解开了剩下的四副画卷。从任晴儿怀孕到生子，

每一年都会有苏沐康亲手画的画卷做留念。他给了任晴儿和孩子无数的爱。

却只给我一碗落胎药。以前他也喜欢给我作画，后来越来越忙，在家的日子也更少。细想想，

他已有五年不曾替我作画了。这五年，他的画笔只为新人停留，不再为我这个旧人染墨。

眼泪漱漱落下。我恨自己不争气，可...心真的很痛。第一次为爱离乡，我却爱错了人。

难道这就是老天对我身为妖却贪恋人间情爱的惩罚么！落着泪，我写下了一封和离书。

心头过分酸涩难受，我不想再回到苏沐康的院子，便朝着自己原来的琵琶居走去。

才步入院子里，我便瞧见原本亮堂的卧房里突然熄了灯，只余窗户处透出一层橘色的暗光。

这个时候，谁会在我的卧室里？随着脚步慢慢靠近，里面的声音也愈发变得清晰。“晴儿，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万一被多事之人发现，

日后你可就没有办法顶着苏家表亲的名头嫁入苏府了。”“哎呀，我知道，

还不是因为你好几天没去看我和念儿，我心头记挂你，这才自己过来见你。”“苏郎，

你不想我么？听说周秀羽怀了身孕，你是不是要抛弃我跟念儿了！”竟是苏沐康和孙晴儿！

他们怎么敢？那张床上才流过我和孩子的血！苏沐康哄着道：“胡说，

我怎么会抛弃你和念儿，她的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我已经亲手了结了。”“再说，

要不是为了让你名正言顺入苏家，我早就把你纳为妾室了。”“我如此为你考虑，

你切莫再怀疑我的真心。”我朝有律例，妾不可抬正妻。

苏沐康把用在我身上的那份真心都挪到到了孙晴儿身上。望着住了十年的小院。

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物是人非事事休。只是，我的眼里已无泪。

孙晴儿娇嗔的笑着：“那你就舍得把周秀羽这样娇滴滴的美人送到年过花甲的长安候床上？

”“我不是有你嘛，再说周秀羽十年都没有怀孕，我能把她留到现在已是仁慈。

”可我怀孕了啊。你却亲手落胎，让我从此失去做母亲的资格。握着方才写好的和离书，

我只余满腔愤恨。那厢，苏沐康还在沉浸的说着话。“周秀羽是长得美，可也是红艳祸水，

长安候只不过看了一眼就想占为己有，我留着她只会变成祸患。”“更何况，我看了她十年，

早就倦了。”“如今，长安候以官位相换，我正好把她这盆水泼出去，还能博得大好前程，

岂不是美事一桩。”里面传来“啧啧”的亲吻声，孙晴儿猫儿似的哼着。“也是，再美的花，

看久了也觉得腻歪。”“更别提，还是个十年都不结果的残花，她到现在才被厌弃，

只能说明苏郎你长情。”苏沐康轻佻的笑着：“她年龄小，太过青涩，不如你滑嫩。

”“放心吧，你替我生了继承人，在我心里的分量比周秀羽重千倍，我定不会负你和念儿。

”孙晴儿咯咯直笑：“还算你有良心！”“好晴儿，把腿抬高些，既然来了，那便不能白来，

快让我疼疼你。”须臾间，屋里便传出床榻的咯吱声以及孙晴儿压抑的吟哦声。我站在门外，

心头暗暗发冷，胃里一阵翻搅。如今他嫌我年纪小，当初他娶我的时候却说的是：“阿羽，

你才十四岁，我本不该这么早就迎娶你进门，可我真的舍不得让你在外面吃苦。”那时候，

我只恨自己怎么才幻化成十四岁的模样呢，我应该变成十七岁才对。对于床笫之事，

我是真的不懂。没想到，这也能变成苏沐康跟孙晴儿苟且的借口。无处可去，

我在后花园的亭子里枯坐了一夜。等到黎明时分，孙晴儿娇笑着从我身后绕了过来。

我下意识的提步便想离开。孙晴儿却不罢休的伸出胳膊拦着我，“你一个可怜虫，

傲气什么呢！”“昨天夜里就在你的床上，苏沐康一遍又一遍的要我，你羡慕吧？”“哼，

你知道吗？不是你有孕他不舍得碰你，是长安候不许他碰，

你这副身子要留着中秋节送去侯府滋润。”“哈哈哈，很快，这苏府的女主人就是我，

而你只是老侯爷胯/下的玩物而已！”“周秀羽，我劝你以后不要再惦记苏沐康了，

他对你再无半点眷恋，你就好好享受侯府的富贵吧！”面对这样无端的挑衅，我并没有忍着，

抬起手就扇了出去。然，我的巴掌并未落下。而是被突然赶来的苏沐康紧紧抓住。“阿羽，

你要干什么？”孙晴儿扑到苏沐康的怀里，哭的梨花带雨。“苏郎，

我只是看到阿羽姐姐独坐在亭子里，便好心过来劝她节哀，结果，她却说我要害她。

”苏沐康看看神色冷峻的我，又看看娇柔委屈的孙晴儿。最终选择一把搂过孙晴儿，

对我怒斥道：“孩子没了我也很心痛，但这与晴儿有何干！”“我看你就是伤了心神，

看谁都不顺眼，既如此，那你这两日就老老实实待在琵琶居，无令不得外出。

”我以为我真的要被关到中秋节上花轿时才会被放出来。却不想第二天傍晚府里便来了贵客。

苏沐康亲自来琵琶居，还拿了许多库房里的宝钗玉镯给我添妆。他没告诉我来的人是谁，

只在我梳妆的时候，悄悄点燃了室内的香炉。那味道很是甜腻，甚至有些恶心。

待丫鬟替我梳好头后，我这才发现，一个婆子拿来的衣物是轻纱。我想开口拒绝，

却发现口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整个人都晕沉的厉害。苏沐康见状，赶紧过来扶着我，

又命婆子赶紧更衣。他叹息道：“阿羽，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小小苏府断不是长安候的对手，

你要理解我的苦衷。”所以？长安候来了？不是明天才送我入侯府吗？我今天还是个凡人啊！

心头焦急，我不禁挤出一滴泪，恳求着看向眼前人。苏沐康并无任何心软的神色，

只轻轻抹掉泪，然后遍将已经穿上纱衣的我抱到床榻上。“阿羽，你别怪我，

能被长安候看上，也是你的福气。”“他今天突然来府里，非说要你作陪，我也没办法。

”“你...好好伺候他吧！”望着苏沐康决绝离去的背影，我恨得咬破了唇。不到一刻钟，

醉醺醺的长安候便来到了我的床榻前。带着酒味的呼吸，急切的凑近我的脸。

他迷醉的深吸一口气，眯眼轻笑：“美人儿，你可真香。”我胃里恶心不已，

偏身体又无法动弹，只能将头扭向一边躲开他的脏手。曾几何时，

苏沐康将我从三双脏手下救出。如今，他又亲手将我送到脏手下。真是讽刺至极。

见我不配合，长安候一把掐住我的喉咙，笑的格外挑衅。“一个玩意儿罢了，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烈女！”“老子今儿就是来试菜的，你这盘肉，本侯吃定了！

”轻纱被撕碎的时候，我到底没忍住落下泪。不是羞辱。亦不是疼痛。是仇恨刺红了我的眼。

望着在我身上肆意作践的长安候，我沉沉的闭上了眼。他就是个老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