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霜绘春笺

景泰二年的流火七月，相国寺铜铃被热风摇得叮咚乱响。小沙弥明澈蹲在藏经阁阴影里，

正对着半块发霉的茯苓饼发愁，忽听得院墙外传来银铃般的娇喝：“云砚！你站住！

”抬眼望去，月白襦裙的少女追着青衫少年跑过九曲回廊，发间的玉簪花随着步伐轻颤，

洒下点点碎光。少年手中扬着张洒金笺，边跑边笑：“栖梧姑娘自己贪睡，

背不出《声律启蒙》，怎好怨我？”“你把‘天对地，雨对风’改成‘糖对糕，甜对香’！

夫子罚我抄三十遍！”栖梧踩着绣着并蒂莲的软缎鞋扑过去，裙摆扫过满地的紫薇花瓣，

惊起两只正在打盹的白鸽。明澈看得入神，茯苓饼“啪嗒”掉在地上，

被突然窜出的狸花猫叼走了。这对欢喜冤家自小隔着朱雀街比邻而居。

云砚之父乃文渊阁侍读学士，

书房里堆满的古籍能垒成小山；栖梧之父则是闻名京城的糖画圣手，糖画担子上蒸腾的甜香，

能勾得整条街的孩童挪不开脚步。七岁那年，栖梧举着刚画好的糖龙，非要和云砚比试蹴鞠，

结果裙摆绊住了脚，摔进路边的桂花堆里。最后是云砚顶着满头花瓣，

把沾着糖霜的她背回了家。栖梧沾着糖霜的小手抓着云砚的衣领，

还在嘴硬：“要不是裙摆碍事，我定能赢你！”云砚看着她鼻尖沾着的桂花，

没忍住笑出了声，栖梧气得在他背上直跺脚，却忘了自己还被人背着，吓得云砚一个踉跄，

差点摔在地上。回到栖梧家时，栖梧的母亲见状又好气又好笑，一边嗔怪女儿调皮，

一边拿出桂花糕招待云砚，还笑着说：“我们家栖梧啊，就数和云砚在一起最有活力。

”此刻栖梧追到放生池畔，眼瞅着就要揪住云砚的衣袖，少年却突然旋身，

洒金笺“唰”地展开——纸上画着只圆滚滚的胖狸猫，脖颈间还系着朵玉簪花。

“这是...我？”栖梧气鼓鼓的脸颊泛起两朵红晕，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腰间的丝绦。

云砚耳尖泛红，强装镇定：“谁让你总说我画的仕女像灶王爷，这明明是月宫仙喵！

”话音未落，池边传来“噗通”巨响。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明澈半个身子探在池水里，

手里还紧紧攥着竹竿——原来是那只偷饼的狸花猫跃上湖心亭，把小沙弥馋得忘乎所以。

“抓偷糕贼！”栖梧抄起岸边的竹帚就冲过去，云砚无奈地摇头轻笑，从袖中取出狼毫，

对着在水中扑腾的明澈挥毫泼墨。片刻间，

一幅《馋猫戏沙弥图》便跃然纸上：画中沙弥头戴荷叶，脚边浮着争抢茯苓饼的锦鲤，

憨态可掬。栖梧追着狸花猫绕着放生池跑了三圈，累得气喘吁吁。

那狸花猫却灵活地左躲右闪，最后叼着茯苓饼窜上了藏经阁的屋顶。栖梧叉着腰，

仰头对着屋顶大喊：“下次别让我逮到你！”这时，寺里的老和尚闻声赶来，

看着狼狈的明澈和气喘吁吁的栖梧，哈哈大笑起来，还打趣道：“这猫啊，怕是成精了，

专爱捉弄你们这些小娃娃。”云砚收好画纸，走到她身边，

递上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擦擦汗吧，小花猫。”栖梧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接过帕子，

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灰尘。两人并肩坐在池边，看着水中游动的锦鲤，栖梧突然说：“云砚，

以后我们也要像这锦鲤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云砚看着她认真的模样，

心里泛起一阵温暖，默默点了点头。时光就在这般鸡飞狗跳中悄然流逝。转眼间云砚十七岁，

已是国子监最负盛名的才子，可捉弄栖梧的“恶习”却丝毫未改。

那日栖梧在自家糖画摊前打盹，云砚突然举着张“告示”风风火火跑来：“大事不妙！

大理寺正在通缉画坛‘怪杰’，专画憨态可掬之妙人！”栖梧抄起熬糖稀的铜勺作势要打，

追着云砚拐进巷子深处。待看清墙上贴满的画像，

铜勺“当啷”落地——数十张宣纸上，全是她的模样：有偷吃糖人的狡黠，

有追风筝时的娇憨，还有被糖稀粘住发丝的狼狈，每张旁都题着诙谐的诗句。

最显眼的那张画着她捧着糖画咧嘴大笑，旁边题着：“京都第一甜，胜却人间无数春。

”“云砚你...”栖梧的耳垂红得几乎要滴血，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云砚从墙角转出，手中托着新扎的凤凰风筝，眼中盛满笑意：“下月上巳节，

敢不敢再比谁的风筝飞得更高？输的人...”他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要应下赢家一个心愿。”栖梧羞得夺过风筝线就跑，身后传来云砚爽朗的笑声。回到家后，

栖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镜子摸着发烫的脸颊，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她看着床头摆放的云砚送她的小物件，有画着她丑态的画纸，也有刻着她名字的木雕，

心里满是甜蜜。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物件整理好，还拿出一个精致的匣子，

把它们都放了进去，仿佛这些都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上巳节那日，

长安郊外的草地上热闹非凡。栖梧精心打扮了一番，鹅黄襦裙外罩着淡粉披帛，

发间簪着新鲜的玉兰花。云砚一袭月白长衫，腰间系着她去年送的刺绣香囊，俊朗非凡。

两人刚到草地，就有不少人围上来，想要一睹这对才子佳人的风采，

还有人起哄让他们早点成婚，惹得栖梧满脸通红。两人各自放飞风筝。

栖梧的凤凰风筝在空中舒展羽翼，栩栩如生；云砚的仙鹤风筝也不甘示弱，扶摇直上。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叫好，不停地为两人加油助威。就在两只风筝难分高下时，

突然刮来一阵怪风，栖梧的风筝线“啪”地断裂。凤凰风筝晃晃悠悠，眼看就要坠落。

云砚眼疾手快，迅速调整自己风筝的方向，用线勾住了栖梧的风筝，将其稳稳带回地面。

“算你赢了。”栖梧有些懊恼，却也难掩眼中的钦佩，“愿赌服输，你说吧，什么心愿？

”云砚却不卖关子，从怀中掏出个精致的锦盒：“打开看看。”栖梧疑惑地打开锦盒，

里面竟是一支镶着珍珠的玉簪，簪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并蒂莲。她瞬间红了眼眶，

想起小时候云砚曾说，等她及笄，要送她一支最美的簪子。“栖梧，

”云砚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从六岁你摔进桂花堆，

我背着沾满糖霜的你回家；到如今你追着我满街跑，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都让我愈发确定——我想与你共度一生。你可愿...”“我愿意！

”栖梧不等他说完，便红着脸扑进他怀里，“早就愿意了。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鼓掌叫好，有人打趣：“这对欢喜冤家，总算是修成正果啦！

”人群中，栖梧的父母看着相拥的两人，眼中满是欣慰的泪水，云砚的父母也笑着点头，

为儿子感到高兴。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没过多久，边疆战事吃紧，

云砚毅然决定投笔从戎，为国立功。临行前，他与栖梧在两人常去的老槐树下告别。

“等我回来，就风风光光娶你。”云砚将栖梧紧紧拥入怀中，“这支簪子，你先好好收着，

等我归来，亲手为你戴上。”栖梧含泪点头，把玉簪贴身收好：“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我会每天在这儿等你。”栖梧的泪水打湿了云砚的衣襟，云砚轻轻吻去她的泪水，

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来。云砚走后，栖梧每天都会来到老槐树下，看着远方，

盼着心上人的身影出现。她继续帮父亲经营糖画摊，只是笑容少了许多。

每当有孩童来买糖画，她就会想起和云砚小时候的趣事，心中满是思念。有一天，

一个调皮的孩童在摊前捣乱，把糖画弄得一团糟，栖梧刚要生气，

却突然想起云砚也曾这样调皮地捉弄她，不禁红了眼眶，孩童见状，吓得连忙道歉。有一日，

栖梧在糖画摊前，遇到了一个来自边疆的商人。商人看到她摊前的糖画，

不禁想起了自己远在家乡的孩子，便和栖梧攀谈起来。栖梧从商人那里得知，边疆战事惨烈，

云砚所在的军队处境艰难。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夜里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