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的小食光

雨夜，我端着一碗热馄饨，看向门口那个浑身湿透、抱着黑色琴盒的少年。他眼尾上挑，

和十年前那个倒在酒吧麦克风前的女人一模一样。“能换碗吃的吗？”他哑声问。

我握紧了手中的碗，指节发白——十年前，她也是这样乞求过我。可这一次，

我不能再心软。第1章：暴雨夜的不速之客雨点子砸在“苏记深夜食堂”的玻璃上，

噼啪作响。我擦着最后一只碗，眼角余光瞥见梧桐巷口的积水已经漫到脚踝。

墙上的石英钟指向十一点，最后一位食客刚推门离开，木头门板还在晃悠，

下一秒就被更响的“砰”声撞开——风夹着雨，卷进来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

他怀里紧紧抱着个黑色琴盒，发梢滴着水，砸在我刚拖干净的地板上。

“能……能换碗吃的吗？”他声音哑得像磨砂纸，嘴唇冻得发紫，却还把琴盒往怀里拢了拢，

“我会弹吉他，唱……”“打烊了。”我打断他，把抹布甩在吧台，“外面雨大，

往前走到路口有家便利店。”少年没动，雨水顺着他下颌线往下淌，

滴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他盯着我身后保温桶的方向，

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只要一碗馄饨，汤也行。”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我真的会弹吉他，很好听的。”我皱眉。这张脸太像十年前那个在酒吧弹唱的女人了，

一样的眼尾上挑，一样在唱歌时会微微扬起下巴。那时我才十八岁，

攥着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躲在酒吧后排听她唱《南方的雨》，直到她突然倒下，

手里的麦克风还亮着红光。“没有白吃的饭。”我转身从消毒柜里拿出空碗，“一碗馄饨，

十块钱。或者——”我瞥了眼他怀里的琴盒，“打烊后把地扫了，算饭钱。”少年眼睛亮了，

像落雨的窗玻璃突然映进光。他把琴盒小心放在门边角落，自己挪到吧台前的高脚凳上，

坐姿拘谨得像个小学生。我盛了碗馄饨推过去，汤面上飘着翠绿的葱花和金黄的蛋丝。

他没拿勺子，低头就往嘴里扒拉，烫得直吸气，却舍不得放慢速度。“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我递过纸巾，看见他手腕上有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条细小的蜈蚣。他抬头看我，

嘴里还含着馄饨，脸颊鼓囊囊的。“谢谢姐姐。”这声“姐姐”喊得突然，我手一抖，

差点把醋瓶碰倒。吃完馄饨，他果然拿起扫帚认真扫地，连桌子腿下的面渣都扫得干干净净。

我收拾账本时，一张泛黄的琴谱从里面滑出来——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边角被摸得发毛，某小节旁边用铅笔写着“外婆喜欢”。少年正好扫到我脚边，

目光落在琴谱上，又飞快移开。他扫完地，去角落抱他的琴盒，拉链没拉严，掉出张照片。

我弯腰捡起，照片上是个抱着吉他的女人，笑得张扬，

胸前别着枚栀子花形状的胸针——和我外婆留给我的那枚，一模一样。少年猛地抢过照片，

塞进琴盒，拉链拉得哗啦响。“谢……谢谢姐姐的馄饨，我明天还来扫地。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推开门，暴雨瞬间吞噬了他的背影，只留下地板上未干的水渍，

和我指尖残留的、若有似无的吉他弦味。第2章：厨房的秘密**第二天傍晚，

少年准时出现在食堂门口。他头发梳得整齐些了，换了件干净的白T恤，手里提着袋橘子。

“姐姐，”他把橘子往吧台上一放，“昨天的碗，我赔。”我正在切排骨，刀顿了顿。

那是外婆留下的青花汤碗，碎得彻底，昨晚我偷偷把碎片收进了柜子最底层。“不用赔，

”我把排骨扔进沸水里，“昨晚的地扫得还行，抵了。”少年却固执地站在原地，

像棵不肯挪窝的小树。“那我今天多干点活，”他看着我手里的刀，“我会择菜，还会洗碗。

”“行吧。”我指了指墙角的豆角，“择干净，洗完碗再走。”他立刻挽起袖子，

坐在小马扎上择菜，手指修长，动作却有些笨拙。我偷偷看他——他择豆角时会抿着嘴，

眉头微蹙，像在对待什么重要的事。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他发顶镀了层金边，

倒不像昨晚那个落魄的少年了。晚饭高峰期过后，他洗完最后一只碗，

犹豫着走到我面前：“姐姐，我……我能在这儿弹会儿吉他吗？就当赔碗的钱。

”我擦手的动作停了。厨房天花板的灯泡忽明忽暗，映着他紧张的眼神。十年了，

我没再听过任何乐器的声音，酒吧里那声尖叫和倒地声，像根刺扎在耳朵里。“吵。

”我低下头擦吧台，“影响我记账。”“我小声点，”他立刻说，“就在厨房角落弹，

不出去。”他见我没反对，飞快地从门口抱来琴盒，坐在灶台边的小马扎上，轻轻拨动琴弦。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我肩膀猛地绷紧。那是段很简单的旋律，带着点青涩的忧伤，

像雨天屋檐下的水滴。少年闭着眼，指尖在琴弦上滑动，阳光透过窗棂，

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突然，他弹错了个音，猛地睁开眼，紧张地看我。我没说话，

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这段旋律，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他深吸一口气，

重新开始弹，这次流畅了许多。旋律渐渐变得温柔，带着点甜，像我煮在汤里的糖。

“这是我自己写的，”他低声说，“还没写完。”我转过身，假装整理调料罐，

手指却在发抖。这旋律……和十年前那个女人最后弹的那段，太像了。难道他是……“姐姐，

”少年突然停下，“你是不是……不喜欢音乐？”我背对着他，声音有些发紧：“没有。

”“可你刚才听到琴声，手一直在抖。”他的声音很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

“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我猛地转过身，想呵斥他多管闲事，却看见他眼里的担忧。

那眼神太纯粹了，像巷口清晨的露水。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低下头，

轻轻拨动琴弦，又弹起那段温柔的旋律，这次加了歌词，声音很轻，

却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有个姐姐，煮的汤里总加糖，她的笑，

像糖霜……”我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突然就软了。

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个新的琴弦：“你那根E弦断了，换上。”他愣住了，接过琴弦时，

指尖碰到我的手指，像被烫到似的缩回。“谢……谢谢姐姐。”他声音里带着惊喜，

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我没再看他，走出厨房时，听见身后传来重新响起的琴声，

比刚才更轻快了些。窗外的夕阳把梧桐叶染成金色，厨房里的秘密**，

好像也没那么刺耳了。

第3章：巷口的吉他少年林屿——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开始每天傍晚来食堂帮忙。

他话不多，却很勤快，择菜、洗碗、擦桌子，样样做得认真。有时客人少，

他会坐在角落安静地调弦，我假装没看见，心里却渐渐习惯了厨房里有这么个安静的身影。

这天傍晚，陈叔拎着两条活鱼来串门，刚进门就看见林屿在擦桌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苏晚啊，”他把鱼放在吧台上，声音不小，“这小伙子是谁啊？在你这儿白吃白喝？

”林屿擦桌子的手停了，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我赶紧打圆场：“陈叔，

他叫林屿，是我雇的帮手，管饭，没工钱。”“帮手？”陈叔上下打量着林屿，

“看他细皮嫩肉的，能干啥重活？别是骗吃骗喝的吧？

”林屿猛地抬起头：“我不是——”“陈叔！”我打断他，把鱼拎进厨房，

“林屿干活很麻利，您别瞎说。”陈叔跟进来，压低声音：“苏晚，你这孩子就是心太软。

当年你外婆走的时候，多少人想占便宜，你忘了？”我心里一酸，没说话。

陈叔是看着我长大的，外婆去世后，要不是他帮衬，我根本撑不起这家食堂。正说着，

外面传来吉他声。林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巷口，坐在台阶上弹唱。他面前放着琴盒，

里面只有几枚硬币。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琴声混着晚归的车流声，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你看你看！”陈叔指着外面，“我说他不是正经人吧？跑这儿卖唱来了！

”他抄起门后靠着的扫帚，“我去把他赶走，别在这儿影响你做生意！”“陈叔！

”我一把拉住他，“他不是卖唱，是……是我让他在这儿练琴的，招揽客人。

”陈叔愣住了：“招揽客人？就他这破琴？”“谁说破琴了！”我脱口而出，

“林屿弹得很好听，比那些喇叭放的口水歌强多了！”话音刚落，林屿的琴声突然停了。

我回头，看见他怔怔地看着我，眼里像是落进了星星。陈叔被我怼得说不出话，

气呼呼地走了。我走到巷口，林屿赶紧站起来，把琴盒合上：“姐姐，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我这就走。”“没吵到。”我看着他琴盒里少得可怜的硬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刚才……谢谢你。”“谢我什么？”他歪着头，一脸疑惑。“没什么。”我转身回屋，

“进来吧，该准备晚饭了。”他抱着琴跟进来，走到吧台前，

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小心翼翼地放在我面前：“姐姐，这是我今天弹唱挣的，

给你当伙食费。”我看着那几块钱，又看看他洗得发白的T恤，

突然有点生气：“我不是说了管饭吗？拿着你的钱，我这儿不缺这点伙食费！

”他被我凶得缩了缩脖子，却固执地把钱往前推了推：“这是我自己挣的，姐姐你收下吧。

不然我心里不踏实。”我看着他倔强的样子，突然想起外婆常说的话：“穷人家的孩子，

骨头硬。”“行吧，”我叹了口气，把钱收进抽屉，“算你预付的下个月洗碗费。

”他这才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姐姐，”他突然说，“等我挣够钱，

给你换个新的消毒柜吧，我看你那个都生锈了。”我心里一动，

嘴上却嫌弃：“管好你自己吧，小叫花子。”他嘿嘿笑了两声，抱着琴去厨房角落调弦了。

夕阳透过窗户，照在他认真的侧脸上，巷口的风带着晚饭的香气吹进来，厨房里的琴声，

好像也多了点烟火气。这时，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拿着张名片，

径直走到林屿面前：“小朋友，你弹得不错啊，有没有兴趣签约我们公司？”林屿愣住了，

看着那张印着“xx娱乐”的名片，一时说不出话。

第4章：糖霜里的心事夏小雨抱着一束蔫哒哒的玫瑰冲进食堂时，我正看着林屿在厨房忙活。

“苏晚！你看我今天捡的漏！”她把花往吧台上一放，花瓣簌簌掉了两片，

“老板说卖不出去了，十块钱全给我了！”我瞥了眼那束颜色暗淡的玫瑰，

皱皱眉：“放我这儿干嘛？看着就没食欲。”“什么没食欲啊！

”夏小雨挤眉弄眼地往厨房瞟，“我看某人最近食欲好得很，顿顿能吃三碗饭！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林屿正系着我的碎花围裙切土豆，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干净。

自从他来了之后，食堂确实多了些人气，尤其是年轻姑娘，总借着听歌的由头多坐一会儿。

“去去去，”我拍开夏小雨的手，“别胡说八道。”夏小雨却不肯走，

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我刚才在巷口看见他了，蹲在便利店门口烤饼干呢！”“烤饼干？

”我愣住了，“他哪来的烤箱？”“谁知道呢，”夏小雨耸耸肩，“反正香得很，

我闻着都饿了。”正说着，林屿端着盘切好的土豆走出来，看见夏小雨和那束玫瑰，

愣了一下。“姐姐，”他把土豆放在操作台上，手指蹭了蹭围裙，

“那个……我能借用下烤箱吗？”我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藏着个油纸包，鼓鼓囊囊的。

“你要烤什么？”“没……没什么，”他眼神闪烁，把油纸包往身后藏了藏，

“就随便烤点东西。”夏小雨在一旁起哄：“还说没什么？我都看见了，

是给苏晚烤的爱心饼干吧？”林屿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从耳根红到脖子，像煮熟的虾子。

“你别乱说！”他小声反驳，却不敢看我。我心里莫名一跳，

转身去开烤箱：“烤盘在柜子第二层，自己拿。”他“嗯”了一声，飞快地拿出烤盘，

把油纸包里的面团倒上去。面团看起来揉得不太均匀，里面还能看见没化开的糖粒。

“你糖放太多了吧？”我忍不住说。他手一顿，偷偷看了我一眼：“我……我听夏小雨说，

你喜欢吃甜的。”夏小雨在旁边“哦”了一声，我狠狠瞪了她一眼。

烤箱“叮”的一声开始工作，甜腻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混着厨房里的油烟味，

竟有种奇怪的温馨感。饼干烤好时，表面都有些焦了。林屿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铲到盘子里，

端到我面前，手指紧张地抠着盘子边缘：“姐姐，你尝尝。”我拿起一块，刚咬一口，

就被齁得差点咳嗽起来——这哪是饼干，分明是糖块！夏小雨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

林屿的脸更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个……我第一次烤，

可能……”他越说声音越小，“不好吃就算了。”我看着他失落的样子，突然有点不忍心。

“还行，”我把剩下的半块饼干吃完，故意说得很平淡，“就是有点太甜了。

”他眼睛一亮：“真的吗？那我下次少放点糖！”“谁让你下次了？”我转身去收拾桌子，

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晚上打烊后，我收拾吧台时，

发现烤箱旁边放着本崭新的《钢琴艺术》杂志。封面是我最喜欢的钢琴家，

里面还夹着张音乐会的门票，日期就在下周末。我心里一紧，拿起杂志翻了翻，

扉页上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姐姐，你的梦想，不该落灰。”是林屿的字迹。

我猛地合上杂志，走到厨房门口。他正蹲在地上擦地板，听见动静抬起头，

看见我手里的杂志，眼神有些慌乱：“姐姐，我……”“谁让你买的？”我的声音有点发抖，

“谁告诉你我喜欢钢琴的？”他站起来，手指绞着抹布：“我……我看见你账本里的琴谱了。

还有那天你看厨房窗外的眼神，像在看很重要的东西。”我看着他，突然说不出话来。

十年了，没人再提起过我的钢琴梦，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姐姐，”他走近一步，声音很轻，

“如果你还想弹，就去弹吧。”我转过身，

把杂志塞进他怀里：“我现在只想好好开我的食堂，这些东西你拿回去。

”我听见他在我身后叹了口气，却没再说话。等我收拾完回到吧台，

发现杂志又被放回了原处，只是门票不见了。我拿起杂志，翻开第一页，

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在那行“你的梦想，不该落灰”下面，

他又加了一句：“就像我的吉他，不能没有弦。

”第5章：未说完的旋律赵磊再次出现在食堂时，林屿正在给我修厨房的灯泡。

“林屿小朋友，考虑得怎么样了？”赵磊把合同往吧台上一放，笑得像只精明的狐狸，

“我们公司给你的条件，在新人里算是顶尖的了。”林屿站在板凳上，手一抖，

灯泡差点掉下来。“我……”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犹豫。这半个月来，

赵磊隔三差五就来一趟，每次都把合同说得天花乱坠。林屿不是不动心，

毕竟他抱着吉他流浪，就是为了有一天能站在更大的舞台上。“赵先生，”我擦着杯子，

语气冷淡，“林屿还小，不适合现在签约。”“苏晚姐姐，你这就不懂了，”赵磊转向我，

语气带着点劝说，“娱乐圈更新换代快，林屿这么好的苗子，耽误不起啊。你看他，

跟着你在这小食堂里，能有什么出息？”“我的出息不用你管！”林屿突然从板凳上跳下来，

声音里带着怒气，“我在这儿挺好的！”赵磊耸耸肩：“行，那你们再考虑考虑，

下周一是最后期限。”他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苏晚姐姐，

别耽误了孩子的前程。”赵磊走后，食堂里一片安静。林屿坐在小马扎上，

低头拨弄着吉他弦，一声不吭。“想签就签吧，”我把杯子放进消毒柜，声音尽量显得平静，

“赵磊说得对，你不该困在这儿。”林屿猛地抬起头，眼里带着难以置信：“姐姐，

你也觉得我该走？”“我只是觉得，”我转过身，不敢看他的眼睛，“人总得往高处走。

”“那你呢？”他的声音突然拔高，“你就想一辈子困在这个小食堂里吗？你的钢琴呢？

你的梦想呢？”我心里一痛，提高了音量：“那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怎么没关系？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每天晚上都在看钢琴杂志，

你看见吉他就紧张，你根本没放下！”“够了！”我打断他，“林屿，你只是在我这儿借住，

别管太多闲事！”他被我吼得后退了一步，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原来……你只是把我当借住的。”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受伤，“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