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他悔了

第一章灰烬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像是要渗进骨头缝里，冰冷，顽固，驱之不散。

金雅躺在VIP病房过于宽大的床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轻轻搭在小腹的位置。

那里曾经有过一点微弱的、属于另一个生命的搏动，

如今只剩下一片平坦的、带着缝合痕迹后的钝痛，还有一片巨大的、吞噬一切的虚空。

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柳艺走了进来。

意大利手工定制的西装一丝不苟地贴合着他颀长挺拔的身形，连一丝多余的褶皱都没有。

他手里提着一个印着某顶级珠宝品牌Logo的丝绒礼盒，步履从容，

仿佛踏入的不是妻子流产后的病房，而是某个无关紧要的商业酒会。

空气里残留的消毒水气味似乎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峰，转瞬即逝。“醒了？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事务性的平静，像在确认一份文件的状态。

他将那个小小的、却沉甸甸的丝绒盒子随意地搁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嗒”一声。

“给你带了点东西。”金雅的目光掠过那盒子。她知道里面是什么，

无非是又一件昂贵冰冷、用来填补空洞的石头。她的视线最终落在柳艺的脸上。

他的眉眼依旧俊朗得无可挑剔，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也没有一丝波动。

她流产的消息，大概只是他行程表上一条需要处理的待办事项，仅此而已。“孩子没了。

”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她紧紧盯着他，

试图在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具上找到哪怕一丝裂痕，一丝属于丈夫的痛惜，

或者仅仅是对一个逝去生命的基本怜悯。柳艺的视线终于从虚空落回她脸上，

却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凉薄。他微微倾身，靠近了一些，昂贵的古龙水气息混杂着消毒水，

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他的目光锐利地刺入她的眼底，

唇边甚至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金雅，”他的声音压低了，

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这里没有外人，戏，可以停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

精准地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戏？他以为她的痛苦，她失去孩子的绝望，

都只是一场为了博取他关注或者怜悯的表演？巨大的荒谬感和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

比**失效后的伤口疼痛更尖锐百倍。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上头顶，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放在被子下的手死死攥紧，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最后的清醒。不能哭，不能崩溃，

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任何脆弱。那只会让他更加确信，这是一场“戏”。金雅猛地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底那片汹涌的绝望和痛苦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她甚至扯动了一下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毫无意义的弧度。“柳总说得对，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是我失态了。劳您费心送东西来。

”她的目光转向那个丝绒盒子，平静无波，“谢谢。”柳艺似乎对她的平静有些意外，

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涟漪。但那丝涟漪瞬间便消失了，

快得仿佛是错觉。他直起身，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疏离姿态，

仿佛刚才那刻薄的言语从未发生过。“你休息吧。”他语气平淡地交代了一句，

像在安排一件物品的去处，“公司还有事。”说完，他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

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规律而冷漠的回响，直到病房门再次无声地关上，

将他彻底隔绝在外。那规律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的钟摆，敲在金雅心上。

最后一声门锁的轻响落下，世界重新归于死寂，

只剩下消毒水冰冷的气息和她自己压抑到极致的、粗重的呼吸。她维持着那个姿势，

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石雕。许久，久到窗外的天色都暗沉下来，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指示灯幽幽的冷光。金雅才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动了动脖子。

目光重新落回那个刺眼的丝绒礼盒上。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却不是去触碰它，

而是将它猛地扫落在地！“啪嗒”一声闷响。盒子摔开，一条光华璀璨的钻石项链滚落出来，

在冰冷的地板上折射着惨白的光。她看着那串价值连城却冰冷刺骨的石头，

胸腔里最后一点支撑着她的东西，轰然倒塌。交易。从头到尾，

都只是一场冰冷彻骨、明码标价的交易。金家濒临破产的产业需要柳家这艘巨轮的输血，

而柳家需要金家在上个时代积累下来的、某些难以言说的政治人脉作为平稳过渡的润滑剂。

她金雅，就是这份交易中被精心包装、郑重呈上的祭品。柳艺娶她，是为了家族利益最大化。

她嫁他，是为了挽救父母半生心血不至于化为乌有。多么公平，多么**。

她曾天真地幻想过，人心是肉长的，即便是冰冷的石头，捂久了或许也能有一丝温热。

她小心翼翼地扮演好柳太太的角色，温顺，得体，

在每一个需要她出现的场合绽放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像一个昂贵而精致的摆件。

她甚至一度奢望过，那个她腹中悄然孕育的小生命，

会成为连接她和柳艺之间那道深渊的桥梁。第一次流产，是在他们新婚的第四个月。

一场慈善晚宴回来，她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小腹隐隐作痛，最终在浴室里看到刺目的红。

柳艺当时在国外，接到管家电话后，只淡淡回了一句“知道了，让医生处理好”，

便再无下文。第二次，就是现在。她甚至清晰地记得，那天早上她鼓起勇气，

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和巨大的不安，告诉他自己可能又怀孕了。当时柳艺正在系袖扣，

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从镜子里移开，只是平淡无奇地“嗯”了一声。

那声“嗯”，没有任何喜悦，没有任何询问，像一阵微不足道的风吹过。然后，

就是毫无征兆的腹痛，被紧急送往医院，冰冷的手术灯，

医生遗憾的宣告……还有柳艺那句“戏，可以停了”。原来，在他眼里，

她连为失去孩子而痛苦的权利，都是一种做作的表演。金雅的目光缓缓移向自己左手无名指。

那里，戴着一枚硕大完美的钻石戒指，切割面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冰冷坚硬的光芒。

这是他们的婚戒，是柳艺亲手为她戴上的，象征着一个笑话的开端。她盯着那枚戒指，

眼神一点点变得空洞，继而，又燃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死水之下，暗流汹涌。一个念头，

如同地狱里爬出的藤蔓，带着冰冷的毒刺，死死缠绕住她的心脏，并且疯狂滋长。她要走。

不，她要“死”。她要彻底地、干净地、不留一丝痕迹地，

从这个名为“柳太太”的金丝牢笼里消失！她要让柳艺，让这桩该死的交易，

让这三年来所有的屈辱和绝望，都为她陪葬！这个念头一旦升起，

便以燎原之势吞噬了她所有的犹疑和恐惧。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求“新生”的本能，

压过了一切。她开始像一个最精密的仪器般运转起来，每一个细节都在脑中反复推演。

出院后，金雅表现得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温顺。她不再试图和柳艺沟通，

对他的冷淡视若无睹。她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准时出席柳家需要的社交场合，

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私下里却开始了最隐秘的筹备。金钱是第一步。

她变卖了所有柳艺赠送的、可以不动声色出手的珠宝首饰——除了那枚刺眼的婚戒。

她利用自己曾经在艺术圈积累的人脉，通过极其隐蔽的渠道，

将一笔笔数额不大却足够支撑她未来生活的资金，分散转移到海外数个匿名账户。

每一次操作，她都做得极其小心，心跳如鼓，指尖冰凉，却不敢有丝毫差错。

新的身份是第二步。这需要绝对的谨慎和可靠的门路。她找到了一位“老朋友”，

一个曾经受过她家族恩惠、如今在灰色地带游走的消息掮客。对方在听明白她的意图后，

沉默了许久，只问了一句：“金**，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金雅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一张全新的身份证，

一个与她过往人生毫无关联的名字——“林溪”，一份真实的出生证明档案，在一个月后，

通过特殊途径送到了她手上。拿着那张薄薄的卡片，金雅感觉重逾千斤，

却又像是握住了通往自由的钥匙。地点是第三步。

她需要一个柳艺的触角难以企及、又能让她隐姓埋名活下去的地方。她选择了云南。

那里有连绵的山峦，有远离喧嚣的小镇，有多元融合的文化，最重要的是，

那里有她少女时代短暂接触过、并为之着迷的植物扎染技艺。

一个会做扎染、从大城市来的寡言女人，在小地方不会显得太突兀。她通过掮客，

在一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靠近边境的古老小镇，

买下了一个带院子的、位置偏僻的老旧染坊。照片上，斑驳的土墙，爬满青苔的瓦檐，

院子里几口巨大的染缸，荒芜却充满了某种生机的可能。她看着照片，

第一次感受到心脏深处传来的、微弱的搏动。最后一步，

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如何“死”。一场车祸。

这是最直接、最能留下“证据”、也最难追查细节的“意外”。

她需要一个足够混乱、足够能抹去关键痕迹的地点，一个足够惨烈的现场，

一件能证明她身份、却又指向“死亡”的铁证。地点选在城郊环山公路一个著名的险峻弯道，

监控死角，事故多发。时间定在一个暴雨如注的深夜。她需要帮手，

一个能绝对信任、并且有能力处理现场的人。

她将目标锁定在照顾过她流产住院的护工李姐身上。李姐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女人，

丈夫重病，儿子不成器，生活极其困窘，眼底深处总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对金钱的渴望。

金雅暗中观察了她很久。一次“偶然”的医院复诊后，

金雅将李姐约到医院附近一个僻静的咖啡馆包间。她没有迂回，

直接推过去一张薄薄的、不记名的储蓄卡。“李姐，这里面有五十万。密码是你儿子的生日。

”金雅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却锐利如刀，紧紧锁住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瞬间煞白的脸。

李姐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柳…柳太太…您…您这是…”“帮我做一件事。

做完，卡归你，我会再给你儿子安排一份体面的工作，送他出国。

”金雅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放心，不是杀人放火。

只是…制造一场意外。一场关于我的‘意外’。

”她将一份打印好的、极其详细的计划书推到李姐面前，

置的“道具”——一只提前准备好的、与金雅体型相仿的、灌满了动物血液的硅胶假人模型。

李姐的呼吸急促起来，额头上渗出冷汗。她死死盯着那张卡，又看看那份计划书，

巨大的恐惧和同样巨大的诱惑在她脸上交织变幻。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许久，

李姐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浑浊。她颤抖着手，

一把抓过那张卡，紧紧攥在手心，骨节发白。“柳太太…我…**！”金雅的心，在那一刻，

沉入了最冰冷的深海。她知道，她把自己推向了悬崖，也把别人拉下了深渊。但，

没有退路了。计划启动的那晚，天空如同被撕裂了口子，暴雨倾盆而下，

砸在车窗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巨响。环山公路上几乎看不到别的车灯。

金雅开着那辆特意选好的、性能普通且没有明显特征的家用轿车，副驾驶位置上，

放着那个冰冷的硅胶模型，穿着她日常的衣服，手腕上戴着一块她常戴的手表。

临近那个预定的弯道，车速开始加快。雨水模糊了视线，

只有前方被车灯勉强撕开的一小片雨幕。金雅的心跳快得像要撞破胸膛，

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稳得出奇，冰冷而干燥。她能感觉到副驾上那具“身体”的存在，

一种令人作呕的荒诞感紧紧攫住了她。就是这里！她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瞬间失控，

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冲向弯道外侧陡峭的山崖！

在车子彻底冲出护栏、坠向黑暗深渊的前一刹那，金雅用尽全身力气，做了一个疯狂的动作！

她猛地推开车门，身体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在湿滑的路面和狂暴的雨水中翻滚出去！

剧烈的撞击和摩擦带来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骨头似乎都在**。与此同时，

那辆载着硅胶模型的车，带着巨大的惯性和轰鸣，义无反顾地冲破了脆弱的护栏，

翻滚着坠入深不见底的山涧！“轰隆——！！！”惊天动地的撞击声和爆炸声撕裂了雨夜，

一团刺目的火光在山涧底部冲天而起，瞬间又被狂暴的雨水浇压下去，

只剩下滚滚浓烟和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金雅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

离悬崖边缘只有不到半米。雨水疯狂地冲刷着她脸上的污泥和血水，身体像散了架一样剧痛。

她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那片吞噬了“自己”的火光与浓烟。成功了？

还是失败了？就在这时，一束刺眼的车灯由远及近，猛地停在了不远处！是李姐！

她开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脸色惨白如鬼，跌跌撞撞地冲下车，跑到金雅身边。“快！

快上车！”李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她几乎是半拖半抱着，

将浑身泥泞、多处擦伤的金雅塞进了面包车的后座。车子立刻掉头，

疯狂地驶离这片如同地狱入口的现场。在面包车颠簸着冲入更深的雨幕之前，

金雅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力气，摇下了车窗。冰冷的雨水瞬间灌了进来。她抬起左手，

用力地、决绝地，将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钻石婚戒褪了下来。戒指在指尖停留了一瞬，

冰冷的金属触感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它抛向车窗外！

戒指划出一道微弱的光芒，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狂暴的雨水吞噬，

无声地坠落在路边泥泞的草丛里，那个距离“坠崖”现场不远不近的地方。做完这一切，

金雅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后座上，意识开始模糊。

姐惊恐的催促声、面包车引擎的嘶吼声、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只有那枚被她亲手丢弃在雨水泥泞中的戒指，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

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冰冷，坚硬，带着柳艺指尖的温度，

也带着她三年婚姻所有的屈辱和绝望。那是她留给柳艺的，最后的“遗物”。

一个指向死亡的路标。第二章惊蛰时间，在云南边陲这个名叫“云溪”的古朴小镇里，

流淌得像染缸里沉淀的蓝靛汁液，缓慢、深沉，带着一种植物特有的、安宁的芬芳。

三年光阴，无声地滑过染坊斑驳的土墙，爬上青苔覆盖的瓦檐，

也悄然改变了那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女人。染坊有了名字，叫“溪染”。

院子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几口巨大的陶制染缸像沉默的卫士矗立在角落，

里面常年浸着深蓝、靛青、墨黑的染液。竹竿上挂满了刚染好的布料，长长短短，

深深浅浅的蓝，在高原炽烈而纯净的阳光下随风轻摆，如同流动的、凝固的天空，

散发着植物根茎与阳光混合的独特气息。金雅，不，现在她是林溪。

林溪穿着一身自己染制的靛蓝色棉布衣裙，袖子挽到手肘，

露出被染料浸染得微微泛蓝却结实的小臂。长发简单地用一根木簪挽在脑后，

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她脸上，

曾经那种被精心保养的苍白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愁郁早已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阳光亲吻过的健康光泽，眼神沉静而专注，像深潭水。

她正俯身在一个大木盆边，小心地翻动着浸泡在染液里的一匹棉布。动作娴熟，

带着一种与土地和自然打交道的踏实力量感。“妈妈！妈妈你看！

”一个清脆的、充满活力的童音像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漾开一圈圈欢快的涟漪。

林溪闻声抬头，眼底的沉静瞬间融化，漾开一片温柔得能溺死人的暖光。

一个约莫两岁多的小男孩，像只圆滚滚的小炮弹，跌跌撞撞地从开着大门的染坊里冲出来，

手里高高举着一块刚拧干水的、湿漉漉的靛蓝小方巾。他跑得太急，

小短腿在院子里不平整的泥地上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去！“阳阳！”林溪的心猛地一提，

丢下手中的活儿就扑过去。好在孩子反应快，小手撑了一下地，只是摔了个小小的**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