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六月，有风无海

我从未想过，人生最大的笑话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天晚上，我戴着厚重的表演面具站在江城最奢华的夜场舞台上，喉咙里挤出最后一个音符。

面具里的空气闷热潮湿，汗水顺着我的太阳穴往下淌，浸透了廉价衬衫的领口。

“唱得不错，赏一万！”

熟悉的声音像一把尖刀刺穿我的耳膜。

我僵硬地转头，看见姜晚晴——

我的女朋友，那个声称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贫困生，正优雅地摇晃着香槟杯。

她头上那顶镶钻王冠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晃得我眼睛生疼。

红色的钞票像落叶一样砸在我身上，又散落一地。

我站在原地，面具下的表情一定可笑极了。

二十万的手术费，我拼了命才攒到一半，而她随手就能撒出一万块的赏钱。

“呵呵，估计他从来都没看见过这么多赏钱，懵住了！”

顾斯年搂着姜晚晴的肩膀，语气里满是轻蔑。

他是江城太子爷，和姜晚晴门当户对！

我的手指开始发抖，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我摘下那个让我窒息的面具，直视姜晚晴瞬间煞白的脸：

“你有心脏病啊的，怎么喝酒了？姜晚晴。”

她的睫毛剧烈颤动，像受惊的蝴蝶：“香槟的度数很低的…”

我低头看她身上那条价值88万美元的高定礼服，想起上周她还在我破旧的出租屋里，裹着二手市场淘来的毛毯，虚弱地说“心脏又疼了”。

那时候，我为她熬了一整夜的红枣粥，而她却在演戏。

“一万块。”

我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你知道我要跑多少单，唱多少首歌，熬多少夜才能赚到吗？”

姜晚晴张了张嘴，还没出声，顾斯年就嗤笑起来：

“晴晴，这就是你用来玩的那个穷小子？还没玩够，就被他发现了，真为你意犹未尽啊。”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噗——”

那口压了太久的血终于喷出来，染红了她雪白的裙摆。

88万美元的裙子，我十辈子都挣不到的钱，就这样被我毁了。

“周楚！”姜晚晴惊慌地伸手，却被我狠狠推开。

她踉跄着跌进顾斯年怀里，头上的王冠歪斜，钻石依旧闪闪发光。

“你这穷小子，知道晚晴这件礼服多少钱吗？”另一个富家女尖声质问。

“知道。”我抹去嘴角的血，“是我十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那就跪下来道歉！”

两个保安按住我的肩膀。

长期的睡眠不足让我双腿发软，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地。

最后的意识里，我只听见满场的哄笑，和姜晚晴模糊的呼唤。

醒来时，我躺在一张能吞没整个人的大床上。

天鹅绒被子的触感让我想起姜晚晴曾经说过“最喜欢这种柔软的感觉”。

那时我以为她是贫民窟里长大的灰姑娘，现在才知道，她是从小睡惯这种床的公主。

“妈，我知道啦，你放心，我明天会准时去和王叔叔的儿子见面的。我说了很多遍，我和周楚只是玩玩的，不会动真情。”

姜晚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每个字都像钉子扎进我的心脏。

我猛地拉开门，看见她握着手机，脸上精致的妆容已经卸去，露出原本就健康红润的肤色。

“周楚...…”她慌乱地挂断电话，丝质睡袍下的肩膀微微发抖。

我推开她，走向客厅。

水晶吊灯、大理石地板、墙上的名画，每一处细节都在嘲笑我的愚蠢。

我曾经以为自己在拯救一个生命，实际上只是富家女无聊时的消遣。

“解释什么？”我打断她结结巴巴的开场白，“解释你为什么要装病？解释你为什么看我像个傻子一样为你拼命？”

姜晚晴的眼泪掉下来，砸在大理石地面上。

曾经，她的一滴眼泪就能让我心疼不已，现在我只觉得虚伪。

“对不起...…”她伸手想拉我，被我甩开。

“姜晚晴，我们结束了。”

我转身走向大门，背后传来她跌倒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怕自己会心软。

回到出租屋，我机械地收拾她的东西：

那件三百块的粉色外套（她穿上时笑着说“爱你“），印着卡通图案的马克杯（她说“这是我们第一个情侣物品“），还有半瓶廉价护手霜（她抱怨“冬天手会开裂“）......

每一样都是谎言。

我把它们塞进编织袋，扔进楼下的垃圾桶。

仰头看天时，太阳刺得我眼前发黑。

我倒在地上，恍惚间看见姜晚晴穿着校服第一次倒在我怀里的样子——

那么脆弱，那么需要保护。

流浪狗的舌头把我舔醒。

我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心口疼得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